对于医生而言,手术台就是战场。但对病人来说,手术台更像是屠宰场。管你贫穷富贵,还是将相王侯,一旦上了手术台,就只能听天由命。纵然身负十八般武艺也没人会在这时候对医生指指点点,至少没有一个人会在手术台上疾呼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。
此刻的屋内俨然就是一副屠宰场的光景。男子的四肢被牢牢地绑在床上,像一头待死的猪,在此之上,更是有穆雷和海德一前一后分别钳制住着他的双手双脚。
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。”尽管会显得自己对自己的技术没有信心,但苏婆婆依旧选择再度征求男子的意见。
“没关系,来吧。”
“是吗。”苏婆婆叹了口气。
在攸关性命的抉择面前有的人会紧张焦虑、举棋不定,有的人会做好觉悟、视死如归。但无论是紧张焦虑、举棋不定也好,做好觉悟、视死如归也罢,只要能让其认识到某一选项的合理性对方就会随之改旗易帜。但男子显然不是这其中的任何一种。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对不可控的未来表示认命,倒不如说是对每种未来的分支都报以了肯定。“生之我幸,死之我命”的最高境界,指的应该就是这样吧。
苏婆婆没有再对男子进行劝说,她仔细对创口及周围查看一番,便从小玲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手术刀开始了手术。尽管婆婆年事已高,从外表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,但当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,她整个人周身氛围整个都变了。她的手虽然还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,但却不再给人鸡爪似的感觉,反倒是给人一种鹰爪般凛利的印象。她紧盯着男子胸前的创口,手中的手术刀轻轻探下,像是在画布上写意的笔一般。手术刀在男子的胸前缓缓拂过,每次往来都会在创口周围片下一片已经发炎的腐烂血肉。
最初被切下来的都是些已经坏死的组织,苏婆婆自然不用担心男子会因此感到疼痛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苏婆婆手中的手术刀也挖得越来越深。渐渐的,伤口处流出的不再不再是腥黄的脓液,而是四溅的血水。从淡黄到绛红,男子的胸前血肉模糊,惨不忍睹。
除了面不改色地专注于手术的婆婆外,看着如同被秃鹫翻弄的腐尸般的男子,便是大小就见惯了病人的小玲也不免眼皮狂跳。海德更是紧闭着双眼,浑身直打哆嗦。也就只有拥有多年参军经历、从尸山人海中爬出来的穆雷脸上尚留些血色。
同样脸色煞白的还有躺在手术台上的男子,但这仅仅是因为他失血过多。
如果不是因为失血过多,想必男子的脸色会与健康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。因为他尽管现在正经历着与凌迟无异的手术,但到目前为止却没有发出一丝呻吟或哀嚎,仿佛正在经受千刀万剐的不是他本人一样。甚至就连他的呼吸都一直保持着同一节奏,呼吸的强弱亦始终如一。
渐渐的,经婆婆的手片下的肉片已经小半碗有余,男子创口周围的腐血败肉也已清理完毕。
“钳子。”
“是。”小玲忙把手术钳递给苏婆婆。
苏婆婆瞥了一眼说:“太小了,把最大的那把拿来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小玲将约有小臂长的手术钳递给苏婆婆。达到这样的尺寸的钳子,说是手术钳实在有些勉强了,钳子的铁杆都有手指粗细,让人很难想象它能伸入活人的身体里。
“小玲,你也去帮忙摁住他的身子。”
“好的。”小玲上前死死摁住男子的上肢,她不知道男子将会经历何等程度痛苦,但她知道,那绝对是在自己想象之上的剧痛。
到了这种地步,便是苏婆婆也不免慎重了起来。她一只手按在男子的胸前仔细探查着男子身体内部情况,另一只手着手术钳沿伤口内侧避开血管向里探去。
男子也没有了刚才的余裕,虽然没有因疼痛叫起来,但他的额角不免也沁出一丝汗滴。只不过,纵然身体正经受着撕裂般的剧痛,男子始终没有任何肢体动作,甚至连他身下的床单都始终保持平整。
终于,手术钳不再向男子的身体内部深入。像是终于找到猎物的鳄鱼,钳口死死咬住深埋在男子体内的异物。在苏婆婆手臂的牵引下,手术钳拖着纺锤形的异物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中,那血肉淋漓的景象仿若鬣狗掏肛。苏婆婆的动作很慢,但时间的流速却好像更慢。缓缓拔出异物的过程,不仅对男子而言很煎熬,便是一旁看着的小玲、穆雷与海德也如同接受处刑一样。
像是跨过了几个小时,又像是漂流了数个世纪,嵌在男子胸前的异物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被拔了出来。
当啷一声,异物被扔到一旁的盘子里,与此同时,苏婆婆也向小玲喊道:
“治愈!”
小玲立即将手放在男子胸前血如泉涌的伤口旁,口中念念有词。不多时,男子胸前的伤口便停止流血。虽然因创口太大致使伤处无法迅速愈合,但男子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体能不再流失。
“这是……”男子吃惊的看向自己的胸口。
“是治愈术。”看着男子露出惊讶的表情,苏婆婆解释道,“我年轻时在王都游历曾习得治愈术,小玲的治愈术就是我教的。”
“是吗,真没想到,竟然有人会治愈……”
苏婆婆没有再就治愈术多说什么,转而问道: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男子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身体内部的情况,说:“还好。”
刚刚经历过大手术,男子的身子自然好不到那里去。但对他而言,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,纵然身子尚还虚弱,却已经不会对自身性命有过大的威胁。
“是吗,那就好。”婆婆也不免松了口气。
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,小玲才终于停止了她的治愈术。此刻,男子胸前的伤口已完全停止流血,胸前的血洞也已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方愈合的巨大的可怖疤痕,其狰狞程度可以和穆雷的面庞一较高下。
苏婆婆上前抚摸着疤痕细细检查着,说:“血已经完全止住了,伤口也已经愈合,想必已经没有太大问题了吧。不过,你胸前的伤口才刚刚愈合,想必肺部机能还不能完全恢复。而且,你体内的经脉并不是能通过治愈术就能简简单单治好的,你还是先做好与这脆弱的经脉打一辈子交道的准备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小玲,你回头给他收拾一个房间让他住下,记得每天检查他的身体状况,做好记录,任何表现都要记下来。”
“好的,婆婆。”
“我先回去了,过两天我会来检查他的身体状况。海德,送我回去。”
“是,婆婆。”尽管这里离婆婆住的地方不近,但海德也只能乖乖听从苏婆婆的吩咐。
“婆婆!”男子叫住转身欲走的苏婆婆。
“怎么了?”
“谢谢您。”
“我是医生,这不过是我分内的事罢了。”
“但是,我还是要谢谢您。”
婆婆笑了笑,问:“年轻人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劳伦。”
“老身记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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